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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洒绿洲下马崖          【字体:
情洒绿洲下马崖
作者:怡鹏    文章来源:法制网-中国公安边防频道    点击数:3219    更新时间:2014-09-08    

情洒绿洲下马崖
(作者: 新疆公安边防总队哈密地区边防支队 怡鹏)



  1953年7月,新疆哈密伊吾县下马崖乡空多罗山。
  一位头戴毡帽、身裹羊皮袄、背着猎枪的哈萨克族牧民骑着一匹白马在山坡上放牧。马悠闲地驮着主人,偶尔不忘低头揪扯脚下的青草,摇着扫帚一样的大尾巴驱赶嘤嘤嗡嗡的蚊虫,在金色的阳光下不时打着响鼻喷着雾气。牧民擎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对准苍茫的大山巡视,接目镜里移动着清晰的黛色山体和皑皑白雪。狼叼羊是常有的事,神出鬼没、无影无踪,像深藏于东天山松林里的土匪,让牧民防不胜防。
  牧民手中的望远镜锁定在远处的一座山崖上,忽然,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迅速双腿夹紧马肚扬鞭策马,马啾啾地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山崖奔驰而去。马儿跑到山崖前,牧民立即滑马将猎枪提在手上,大着胆子靠近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来是三个解放军战士的干尸:他们保持着生前烤火的姿势,锈迹斑斑的步枪搭在肩膀上,木头枪托都被晒成了白色;肌肉被晒出了油,胸徽被油渍浸得模糊不清;风化后的挎包里还插着掉了毛的牙刷;水壶锈蚀得破烂不堪,像布满了累累弹孔,俨然几尊不朽的雕塑,保持着生前的苦难与艰辛。
  牧民很快将情况报告给下马崖乡政府。原来这是1950年新疆十六师四十八团援助伊吾县的解放军,在下马崖刺玫花泉遭到土匪伏击,当时被叛匪打散后误入深山,在这里冰冻饥饿而牺牲。

  二

  这是我同下马崖边防派出所巴哈德尔副所长走访辖区索皮•热西老人时听到的真实故事。执笔写这篇报告文学前,我随派出所的民警拜访了这位下马崖乡德高望重的长者,他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因为在六十三年前,下马崖曾是一个土匪出没的地方,而今人们生活安居乐业,来这里的人都会陶醉于隐士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这就是我要追根溯源找到她以前的沧桑历史的真正原因。
  索皮老人眉毛修长,眼窝深陷,留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子,虽已步入耆耋之年,但深邃而略带混浊的眼睛里噙着虔诚闪动着睿智。老人躺在铺有花毯的床上,讲到动情之处,会不由自主地用颤颤微微的臂膀撑起身体,巴哈德尔顺手给他垫上一块绵软的枕头。老人用慈祥的黑色眸子看着我,像是清澈的坎儿井水,藏着永不枯竭的历史。
  “爷爷,我今天去了刺玫花泉,您还记得刺玫花泉吗?”
  “刺玫花泉!”老人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轻捋花白的美髯,他慢慢地合上双目,像是从卷帙浩繁的历史典籍中搜索着下马崖无数的沧桑历史……

  三

  “怎么说呢,事情已经过去六十三年了,那时,我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经常给地主家放羊到那里去喝甘甜的泉水。那是一块圣地,是至仁至善的胡大赐于我们下马崖人的生命之泉。只要有人从上马崖来下马崖,人畜饮水只能从这是里汲取。她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哺育着大地上的生灵,她让万物复苏又得到了无偿的恩泽,那是至仁至善的胡大……”老人又重复了一遍,透过明净的玻璃窗,他用深邃的眼睛望着远方圣洁的雪山。
  老人用史诗般的语言讲述着那段鲜为人知的刺玫花泉故事,渐渐地,他幽黑的眼睛变得明亮,像打开了记忆的大门。时光像快播的旧片寻找着记忆的碎片,随着视线由模糊变得渐渐清晰,故事放慢了播放速度,眼前似乎出现了色彩斑斓的画面:阳光普照,雪山如画,牛羊成群……在老人的叙述声里,我们似乎看到了六十三年前那个春天——

  四

  1950年2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六师四十六团第一营二连的部分指战员,从哈密乘车浩浩荡荡地穿越白雪皑皑、塔松林立的天山来到下马崖。
  部队一到达下马崖,战士们就立刻忙碌起来,有的安扎帐篷,有的挖灶安锅,规定不许动老百姓的种的树,尊重穆斯林群众的风俗习惯和生活禁忌,有的捡拾干牛粪和红柳枝,不一会儿,营地上篝火升腾,炊烟缭绕,漫无人烟的原野霎时呈现出生气勃勃的景象。解放军指战员骑马来到刺玫花泉水取水,战士们围绕着这个不大的泉池,一趟又一趟地把水运回营地。因泉水有限,并得知那是下马崖人的一片圣地,部队事先对取水秩序做了规定:不准马群直接到泉边饮水,以防把泉水搞脏;不准在果树下、草地上、泉水边让牲畜随地排泄秽物,以免污染圣地破坏民族团结。
  解放军刚到下马崖时,当地的老百姓并不敢和他们接触。为接近老百姓,解放军主动帮助村里一位叫米沙的孤寡老人打柴,还帮助群众挑水,锄莠草,清渠道,才慢慢被下马崖乡的群众接受。
  然而,解放军战士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土匪的注意,他们悄悄地制造谣言,说解放军要杀老人和妇女,抓年轻人去当兵。土匪的谣言使群众对解放军产生恐惧,一时整个下马崖人心惶惶。
  3月23日,下马崖的叛匪为配合伊吾县伪县长艾拜都拉包围县城的行动,立即袭击下马崖的我驻军和公安派出所,扣押解放军并解除其武装。
  五花大绑的解放军战士被押到戈壁滩上,惨无人道的匪徒将枪口对着战士的头部。战士们背着手,不屑地将头偏向一方,望着远处苍茫的雪山,个个表现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概,在喊着“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中,土匪砰砰砰地扣动了扳机,战士们缓缓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五

  索皮老人伤心地说,六十三年了,匪徒手中的枪像铁锤一样敲击着下马崖乡民的心脏,他边说边捂住了胸口,一线珠黄的泪水从眼角划了下来,“伊吾县被叛匪包围后,切断了部队与外界的联系。三天后,驻守哈密的四十八团得到消息,立即组成一支269人的援伊部队。然而,狐狸一样狡猾的叛匪早就制定了围点打援计划,土匪就像纵横在巴里坤草原上的狼群,他们熟悉地形,骑术精湛,解放军反击他们就躲进天山的松林里不出来,骚扰得解放军苦不堪言,部队被迫撤到刺梅花泉。谁知土匪早就等候在这个丘陵地带,封锁了解放军的退路,埋伏在路两边高丘后的叛匪迅速发起进攻,冲击解放军的阵地,战士们针锋相对,枪上刺刀,瞄准敌骑,将敌人坐骑打倒在地,与敌人拼刺刀展开残酷的肉搏战……
  “这次援伊部队往返历时八昼夜,经历大小战斗九次,生还119人,阵亡82人,也有少数误入深山饥冻而死。在伊吾县解围后的剿匪中,解放军经常在大山和戈壁滩深处发现饥冻而死的解放军指战员的遗体,个个保持着艰难的行军姿势,令人扼腕惋惜。得势的叛匪更加气焰嚣张,饥饿时就大肆宰杀下马崖老百姓的牛羊,碰到房子就用枪托撞门,见人就打,见鸡就抓,见锅就砸。牧民们敢怒不敢言,不愿意随从的就被土匪们杀掉,老百姓后悔跟错了人,但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下马崖的老百姓恨透了这些匪徒。后来,解放军援军来到下马崖空多罗山地区剿匪,当地各族人民主动支持剿匪部队。乡里的老百姓争相给部队带路,劝躲到山里的村民回家。”

  六

  “解放军是我们下马崖人的大救星,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我们就不会过上今天这么幸福的生活!”索皮老人感慨地说。
  “爷爷,那么后来解放军还做了哪些事?比如民族团结的传奇故事。”我期待地望着老人。
  “要说传奇故事,还真有那么一段被传为佳话的传奇故事,在打击叛匪的战斗中……”索皮老人又把我带到一段传奇故事中:
  1953年,解放军在追击散匪中,击毙了手上沾满老百姓的鲜血、十恶不赦的土匪头目。当时土匪来刺玫花泉饮水,这是一个让解放军指战员伤心的地方,十六师四十八团援助伊吾县的解放军就是在下马崖刺玫花泉附近遭到伏击的,那里的石头上还残留着解放军的斑斑血迹。他们缴获骆驼300峰,当时骆驼身上都搭着小花木箱,除了抢掠来的金银财宝,在木箱里还发现了4个土匪的孩子。解放军说,土匪的孩子是无辜的,费用我们可以出,最后,下马崖的老百姓纷纷主动提出帮助抚养。
  “爷爷,那么后来那些土匪的孩子怎么样了?”我惊奇 地问索皮老人。
  老人端起碗喝了一口清新的茶说:“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那些孩子长大后都上了学,走上了工作岗位,有的还在伊吾县政府部门工作。这些孩子饮水思源,将下马崖人的爱反哺给自己的乡亲,参加到了下马崖的建设当中。每到肉孜节、古尔邦节都会回来看望养育他们的亲人。”

  七

  看到索皮老人讲得口干舌燥,巴哈德尔给老人续了一杯凉茶,老人啜了一口。我也轻轻地呷了一口,咸咸的。我奇怪地问巴哈德尔:“怎么会往茶水里放盐?”
  索皮老人指着茶碗说:“下马崖这地方周围是黑色的戈壁滩,白天蒸发量大,以前老百姓在地里劳动经常晕倒,喝点盐可以增加体力。”
  我看到索皮老人身体依然矍铄便祝福道:“爷爷,看到你身体这么好,我们都很高兴,祝您健康长寿!”
  老人摆了摆手嗬嗬地笑着说:“我当然想长命百岁,现在生活这么好,边防派出所的干部和我的孙儿一样,经常来看我。现在马路修了,路灯装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路,政府还给我们盖上抗震安居房,我这辈子算是大饱眼福了,我还没看够这太平盛世咧!我经过了盛世才时期的统治,国民党来管过下马崖,土匪欺压过这里的乡民,但共产党的部队是最好的,他们是真正想带领我们各族人民过上好日子。”老人说着伸出了大拇指,“我们这个村子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回族,大家民汉亲如一家,因为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子孙。”
  索皮老人深思了片刻,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现在边防派出所的孩子每天都要来我这里,真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唉,想起当年那些牺牲的解放军战士真是太可怜了,要是他们活到今天该多好啊!”老人有点怅然若失。
  “埋葬解放军时,下马崖的老百姓都哭了。直到1989年,修建伊吾四十天保卫战烈士陵园时,他们的遗骨才被迁到了烈士陵园。送葬那天,边防派出所的战士向烈士敬献了花圈。乡里的百姓都去送烈士最后一程,他们聚集在公路上,像送他们逝去的亲人……”老人的泪水线一样流了下来,顿了顿,“他们终于可以和自己的战友埋在一起了。”

  八

  索皮老人眼睛里始终有一种正义感,他只是慨叹当年没有擦亮眼睛,没有认清真正的土匪面目。他伸出十个指头自信地对我说:“没有人能拆散我们,我们各民族就像手上的指头,团结一心攥在一起就是拳头,谁也别想拆散打败我们。”
  我惊奇地问老人:“爷爷,我听说村里以前也有人参加过土匪,当时受到蛊惑参与叛乱的群众比较多,党和政府对一般的参与人员实行了宽大处理,这当中有不少人被就地安置在下马崖乡,他们后来生活怎么样?”
  “党和政府一直对他们实行教育、感化、帮扶的政策,帮助他们盖房生产,帮助他们娶妻成家。曾参与叛乱的阿不来提•卡德尔,由于丧失劳动能力,三十多年来,他一直是下马崖乡边防派出所的教育帮扶对象,没有被饿着、冻着。临终前,他拉着边防派出所民警的手流着泪说:‘我这辈子跟错了人,做错了事,把好人当坏人,我希望来世还能回到这里,给政府做点事,赎还自己所犯的罪过!’他还将所有的亲人,儿子女儿,包括孙子重孙叫到床前,当着民警们的面,嘱咐他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维护民族团结,教育孙子孙女,好好学习,好好生产,一辈子报答党和政府的恩情。
  “下马崖乡贫苦的时候,我们乡一半以上的人吃着国家发放的救济粮,领到了国家捐助的扶贫款;后来,党和国家为我们修建了通往山外的两条公路,帮助我们开荒分地,修渠建坝,发展农业;过去,我们下马崖人祖祖辈辈饮用的是涝坝水。黑黑的涝坝水人畜共饮,经常有羊粪、牛粪漂在上面,臭味熏天,水不洁净,有人因此生病。下马崖边防派出所的官兵们为了能让大家喝上干净的水,每天都要到十二公里之外的泉水处用马车拉水送水,后来还打了一口水井,出水那天,老百姓跳着‘麦西来甫’,那口井警民共用,清甜甘冽。是狼吃肉也要吐骨头,天山雪松根连根,各族人民心连心,这就是我最大的感触。几十年来,下马崖边防派出所官兵没有因为一些维吾尔群众参与叛乱而岐视我们,硬是把一个土匪出没的乡村改造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乐土,这是何等的以德报怨、大恩大德?我们从心底里真正地感觉到: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人民政府好,边防派出所好,他们才是我们维吾尔族群众最亲的人。”老人有高血压,谈到边防派出所时情不自禁、滔滔不绝,我们很担心他的健康,只得就此辞别。

  九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索皮•热西老人的房子,几天来我一直呆在他的家里听故事,他说愿意给我讲以前的故事,他怕不在世时没有人能够知道下马崖发生的这些感人的事。因此,开篇我抱着写史为叙事铺垫的想法,寻找下马崖边防派出所2012年4月被公安部授予“民族团结模范边防派出所”荣誉称号的真正原因。
  后来,应老人的嘱托,我坐着边防派出所的车去了刺玫花泉,一路颠簸让我感到肚里翻江倒海。在车里,59岁的护边员阿力为我讲述了刺玫花泉现在鲜为人知的故事,他说这些年牧民很少到那里去放羊,那里是一片圣地。牺牲了那么多的解放军战士,没有人愿意到那里去饮泉水。阿力甚至讲得有点充满传奇,说前几年泉水旁边长了一株刺玫花,非常红艳美丽,有一条大蛇在那里守护,没有人敢靠近,到了冬天又有人发现过一只大蟾蜍,不过,没几天那株刺玫花就枯死了,只留下扎入石缝里的根须,他越说越玄乎像是传说,让我觉得刺玫花泉更加神秘。我想他是不想让外人去打扰那片圣地。
  边防派出所的官兵也说,以前的巡逻人员经过那里都要为烈士们点上一支烟,甚至对空鸣放三声枪响,以表对当年保卫这片热土牺牲战友的祭奠怀念。车子到了刺玫花泉后,只有细细的流水,泉水开始趋于枯竭。水流到的地方长满了毯子一样的绿草。值得惊喜的是,我看到泉水边又神奇地长了一株新生的刺玫花。我们不禁有点心喜若狂,那是一株生命,是新生的事物,他表明刺玫花泉的故事将永远铭刻在每一名巡逻官兵心里,也印在下马崖人的记忆里。
  在伊吾县城我曾去了烈士陵园。拾级走到烈士的墓前,那些在下马崖牺牲的战士,忽然从索皮•热西老人故事中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向烈士敬了军礼,绕过石砌的烈士墓,发现在裂开的石缝里甚至长出了花草。墓碑很整齐,像列队整装待发的壮士。在绿色城墙一样的苍松翠柏中,周遭被美丽的鲜花包围,他们安静地长眠在这里,守望着热爱的土地。
  我看到来陵园的各民族兄弟都会恭敬虔诚地向烈士鞠躬。陵园里的杏树挂满了黄澄澄的杏子,甚至落了一地,也没有游人去吃这些杏子。馆长说,战士们当时喝不到水,只能在山上饮自己的尿。
  下马崖人热爱恬静祥和的家园,因为她是解放军指战员用生命换来的,他们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民族团结、珍惜今天和平安宁的幸福生活。

  十

  清晨,空多罗山山顶上依然冰雪累累,山麓地带却已是一派夏牧景象。当太阳高高升起,原野总是蒸腾着轻纱般的薄雾,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远处雪山吹来清凉的风,让我感觉不到下马崖夏季的燥热。边防派出所营区里绿意掩映,白杨树叶被微风吹得沙沙地响,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缝,闪动着金色的光,小鸟啁啾,燕子呢喃,显得无比惬意。
  今天,我要随巴哈德尔带着血压测量仪看望下马崖身体虚弱的老人,我们首先去看望艾力夏•克然木大爷,老人50年代当过兵,去年得了眼疾动手术失败,不幸造成双目失明。我们到了老人房子时,他胡子刮得很干净,穿着白色的短袖,保持着军人的作风。边防派出的官兵每天都要来看他,老人对我说,老伴心脏不好,说起话来呼呼地喘粗气,但依然坚持照料他。他俩热爱在下马崖生活,因为这里有他们亲人边防官兵。说话间,老人坐久了需要蹓跶,他开始慢慢地挪动身体准备下炕,巴哈德尔帮他穿上了鞋子,但老人坚持不让我们扶他,他让老伴扶他。奶奶走起路来步履蹒跚,好像风都能刮倒。她穿着维吾尔族传统的裙子,更让我惊奇的是还留了两条花白的辫子,她弓背弯腰拄着拐杖走路有点吃力,爷爷拉着她的裙摆,迈出第一步时先用脚探一探,怕地上的东西将自己绊倒。奶奶低头向前伸出佝偻的身体,显出努力拉的样子,爷爷脚跐着地和她在院子里原地转圈。看到这一幕,我忽然眼角有点湿润,想起了歌手苏芮的《牵手》:“……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老两口风风雨雨过了一辈子不离不弃,孩子们都在外面打工,如果不是派出所的官兵,他们是没有任何依靠的。老人再次回到房子里时,奶奶有点气喘。巴哈德尔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电子血压计。他给老人简单介绍了使用方法,现场测了测老人的血压和心跳,嘱咐奶奶多注意身体。巴哈德尔对我说,老奶奶每年春节、古尔邦节都要给派出所的官兵送去馓子、菜盒子。我问奶奶时,她对我说:“我要一直送下去,就是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还要让我的女儿和孙女去送。”
  量完老奶奶的血压,我和巴哈德尔坐在坑前,老人为我们倒上茶,打开包有馕的布包,亲自用手掰开让我俩一起吃。巴哈德尔一边喝茶,一边在茶水里蘸馕吃。应我们的要求,奶奶拿出艾力夏•克然木大爷50年前当兵时照片,其中有张照片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张朴素的黑白照,老人戴着大檐帽,显然是刚换的新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威武地持着一支打开刺刀的步枪,蹲在他前面的是他的指导员和各族战友,背景是一个草长莺飞的美丽地方,身旁还摆了几挺机枪。
  我对奶奶说:“爷爷年轻时,人很帅气。”奶奶抿着嘴笑了。
  我想也只有奶奶了解爷爷的过去,她用袖子拂了拂照片的尘土。我们起身准备离开时,奶奶执意让我们留下吃饭,我笑着对巴哈德尔说:“咱们回去吃吧?”巴哈德尔也笑了,“我们这儿的风俗是客人来了必须留下吃饭,不然,主人会不高兴的。”
  老人为我们做好了香喷喷的乃肉孜(一种羊肉汤面)。我们围坐在桌子旁,上面铺上一块干净的餐巾。随后老人一手端盘,一手执壶,逐个让我们净手,并递给我们干净毛巾,擦干双手。然后主人端来两碗乃肉孜,置餐巾上,插入小勺,我俩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巴哈德尔一边吸溜吸溜吃着面片,一边对我说:“下马崖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子女大多不在身边,留守老人全乡80岁的有20个,65岁以上的78个。照看老人,了解他们的生活需求,是我们派出所官兵走访的重要任务之一。乡里的谢姆西罕•哈克尔大娘血压高、艾买提•扎克尔大爷儿子没了,老伴最近又被诊断出得了股骨头坏死,这些我们心里都有一本账,帮助他们照顾好老人,乡亲们的困难和疾苦我们派出所官兵们都记在民情日记本上,印在脑子里,让在外地工作的人少了后顾之忧……”

  十一

  我在回派出所的路上一直在想,老百姓为什么这么热爱我们的边防官兵,我问巴哈德尔,他笑着对我说:“因为这里童叟无欺,看起来只有几百户的人家。但谁家有婚丧嫁娶就是自家的事,人们从十里八乡都要赶来。”
  我和巴哈德尔走到一条石子路上,在六月里,这儿显得非常闷热,但穿着朴素的迷彩胶鞋,脚踩在磕脚的石子路上是一种亲切,只有这样才能走到老百姓的家里。巴哈德尔对我说:“我们走访就是要走到老百姓当中去,访疾问苦到百姓的心坎上,如果我们坐着车来,老百姓只会对我们敬而远之,甚至拒之门外。”说着迎面来了一辆拉了半车厢菜的三轮摩托。“巴副所长,亚克西木色孜(维吾尔语您好的意思)。”我也向来人笑着问候着你好。摩托主人和巴哈德尔寒暄了几句便示意我们登车,我点了点头抓住车把儿上了车。摩托车嘟嘟嘟欢快地发动起来,我和巴哈德尔一路吹着清凉的风,闻着亲切的菜园花香,感觉非常惬意。
  回来的路上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虽然这只是一次不期而遇的搭车,但正是下马崖边防派出所的官兵心里时刻装着一个大大的“人”字,才换来了这么好的警民关系,他们是百姓之子,所以老百姓才将他们爱得深沉。

  十二

  送完血压测量仪回来后,我们碰到了著名导演鲁峰,他说已经邀请村民到下马崖边防派出所召开座谈会,想挖掘一些生活素材,准备拍一部反映下马崖警民团结的纪录片。战士们为村民摆上了切好的西瓜,倒上茶水,大家边聊边吃瓜,像坐在村民的炕头拉家常一样,没有一点严肃紧张的氛围。
  鲁导演开头为我们朴实地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说他2000年来下马崖边防派出所拍摄纪录片时,有一位三十出头的维吾尔族名叫可然木•艾比布的青年一直跟在他周围,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认真、纯朴、憨厚。后来,通过了解才知道他是一位智障青年,家庭十分不幸,母亲体弱多病,唯一的弟弟年龄尚小。多年来,可然木一家的农活一直由边防派出所官兵们承担着,从打埂浇水、播种运肥、收割打碾,直到颗粒归仓。在可然木的心中,边防派出所的官兵就像他的兄长,每逢派出所有重大活动,他总是第一个跑到派出所,帮助官兵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天深夜,一户村民家中失火,派出所响起了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官兵们列队至操场集合,原教导员苏海东发现有一个人光着膀子排在队列末尾,借着月光走近一看是可然木,此时他神情严肃庄重,俨然自己是一个哨兵,让所里的领导忍俊不禁、哭笑不得。
  鲁导演员说着说有些动情,禁不住老泪纵横,“我是带着深厚感情来下马崖的,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曾是一名边防武警,那孩子对人没有一点戒心,纯朴可爱,他是‘五保户’人家的孩子,没有烟抽,就将晒干后的白菜叶子用手搓成粉沫,用报纸卷着当莫合烟抽。我也只是在拍摄间隙给他掰过一块干馕,送过一瓶矿泉水,递过几支香烟,他就永远把我记在了心里,追着对说我,‘鲁导演,你像我的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后来我拍摄完纪录片准备要走,给我的同僚说,我认了一个儿子,他一直叫我爸爸。那天我要走,所里的领导都来为我送行,唯独没有见到我的‘儿子’可然木•艾比布。我的同僚对我说,‘他是个傻子,这会儿恐怕把你早都给忘记了。’我当时也有点感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谁知我刚坐上车,车子在公路上没走几步,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司机大声喊道:‘看,有人从山坡上冲下来了。’我摇下玻璃窗一看,是可然木•艾比布,他下来挡在我的车前,我刚走下车,他就一把抱住我的腰不停地摇着喊我爸爸,爸爸,叫得我泪眼汪汪,心都碎了。现在我听说这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还听说派出所专门派了几名民族干部为他去送葬,我想念这个孩子,是边防派出所的官兵用世间最伟大的爱和人间最美的情让他活出了尊严,作为一个大大的人字幸福地活在了人间,将人性最大的光辉给了他,给了这个心里失去光明的孩子,让他感到了人性的温暖,让人们都去爱他,尊重他,让我至今想念那个孩子。所以,我今天来到这个地方又想起了那个孩子,我……我想念我的儿子可然木•艾比布。”鲁导演如鲠在喉,“我就是看在派出所官兵帮助一个智障孩子的情分上,到这里拍片子来的,这个故事不是我编的,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我要把它摄出来。”

  十三

  座谈会上,下马崖乡妇联主任阿伽尔古丽•亚合普讲了一个连派出官兵都没有听过的故事,自己讲着不由地泪流满面:“1984年10月3日,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儿,我的爸爸赶着牛羊秋牧回场,因为我头上戴了一个红头巾,家里的一头公牛忽然发疯似地向我冲了过来。我的爸爸看到后立刻把我推到一旁,自己却被牛顶倒在了地上,受惊的公牛将我的爸爸抵在地上,拖来拖去,我的爸爸痛苦地呻吟着说:‘孩子不要管我,快跑!’我当时吓坏了,哇哇地哭了起来,不停地喊救命。当时,边防派出所的帕孜里所长带着战士骑马巡逻回来出现在山头。听到我的救命呼喊声,帕孜里所长快马加鞭,立刻带着战士冲到我家的牧场,战士们随手拾起一根棒子,有的拿起鞭子抽打吆喝公牛,几名战士却被公牛一犄角顶出了三米开外,捂住胸口不能起来,一名战士还被牛狠狠地踩了一脚。所长奋不顾身顺势拉起我的爸爸,公牛又冲了过来,战士你追我赶,将公牛赶到了圈里,谁知不一会儿,发疯似的公牛又从圈里跳出栅栏,向我们冲来,无奈之下,帕孜里所长端起步枪,砰砰砰三声枪响,将那头发疯似的公牛给击毙了。当天,我爸爸胸部大量出血,派出所的官兵想尽办法用车把我的爸爸送到了哈密市医院,那些战士争先恐后地抢着让抽自己身上的血,为我的爸爸输血。我的爸爸出院后,他们还还给我们家送来了营养品。如果没有派出所官兵的救助,我爸爸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我的爸爸身上还流着边防派出所战士身上的血。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就将战士的名字全部记在心里,他们是米吉提、阿不力孜、王玉春……大学毕业后,我立志回到故乡下马崖,全心做好乡里的妇女工作,我就是要报答派出所官兵的恩情,因为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十四

  在座谈会热烈发言中,我看到边防派出所里有许多刚分来的大学生警官,他们个个朝气蓬勃,大多是90后,是下马崖边防派出所的新鲜血液。大学生警官王旭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动情地讲道:“刚来下马崖,我还真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有点心灰意冷。但通过走访我才发现,这里社会治安非常好,老百姓出门一般不锁门,就是锁着门也让走访的民警看到他们家的钥匙放在哪里。第一次在下马崖过春节,吐尔干大叔一大早牵着羊来派出所给官兵拜年,让我看到了老人的憨实厚道。有的还经常送地里产的哈密瓜、玉米梆子、甚至皮芽子(洋葱),虽然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但这是下马崖老百姓对边防派出所最真诚的心意,像金子一样明亮。老百姓把我们当成自家人一样看待,甚至把我们捧到了天上,让我们始终如履薄冰,不敢懈怠,后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留在下马崖,要热爱这里朴实真诚的老百姓,这是用金钱和名利换不来的。”

  十五

  在下马崖的日子里,我看到官兵每天都要穿上迷彩服去走访老百姓,到了地里就帮助农民干活。因为除了出警,民警最多是在田间地头和老百姓沟通。老百姓的事情就是派出所的事情,结婚、割礼、丧葬无论大事小事。
  王英平是下马崖边防派出所现任所长,我见到他时正拿着铁锹和战士们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干活。他是个大个子,回族,能够讲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这是支队领导对所领导最基本的要求,懂双语,会做群众工作,老百姓信赖是最基本的要求。他脸晒得通红,是个大忙人,采访他我只能和他在一起吃饭时问一些所里的事。近来他一直很忙,爱人带着女儿暑期来看他,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我在厨房看到他爱人在帮助战士做饭。王英平对我说,所里正在搞营建,炊事班只有一个战士,昨天因劳累过度忽然晕倒了。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于是他安排妻子利用探亲的机会帮助战士做饭。王英平愧疚地对我说:“今天我丫头在我面前对我说,爸爸,你不要抽烟,别惹我生气。”
  我笑了笑说:“你家小姑娘说得对呀,吸烟有害健康。”
  王英平扭过头苦笑着对我说:“哪儿是这回事呀,昨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人家给我提醒过了,可我忙起来就给忘了,连块蛋糕也没有给人家买。”他说着脸上带着尴尬和内疚,我听了却有点辛酸,看到他吃饭时发着呆,一粒米一粒米往嘴里填,有太多的心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所长,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少抽点烟。”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唐突地问了一句:“你有压力吗?”
  “压力?”王英平嗬嗬地笑了,工作忙碌起来竟然让他忘记了这个曾经让人寝食难安的词语,他真的没有时间去考虑压力,怕提这个字让他害消化不良。
  “下马崖的工作很重,我常忙得睡不着觉?派出所经过历任所长的艰辛建设,今天发展势头这么好,我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必须把各项工作想周全。我热爱这里,我前面的所长有汉、维、哈、藏、蒙等民族,我想我这个回族所长也能够把工作做好。群众工作才是第一位,现在来下马崖的工程队越来越多,有些老百姓根本不买你的账,走访时也遇到过尴尬,老百姓推搡着让你出去,不让你进他的家门。”
  “那工作怎么做呢?”我惊奇地问。
  “怎么做,有理不打上门客,要因人而宜,投其所好,耐心细致,锲而不舍,群众总会接受你的。”说话间有群众来找他反映情况,像这样的事件每天都有,他不敢懈怠群众工作,连忙放下碗筷周公吐哺一样走出去迎接。处理完事情后,他回来对我说:“群众反映的问题就是基层的心声,无论大事小事,这样才能天下归心。”
  王英平还对我说:“这里的老百姓把边防派出所的工作当成了自家的事情。我们是去年刚刚搬进新营房的,很多营区绿化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有些工程进度比较缓慢。铺草皮时,老百姓主动找上门来帮我们铺,水电出了问题,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帮忙来修,就连拉石挖土这样的活儿,老百姓也会开着自家的三轮车来装运,他们真是把派出所的官兵当成了自家的人。”

  十六

  王英平说,下马崖边防派出所每离开一任所长或者教导员,老百姓都会依依不舍地去送行,警民之间像走亲戚一样经常往来。2011年,藏族老所长柔加才让带着妻儿从哈密市来看下马崖的乡亲,他一到下马崖乡车站,乡亲们就把他团团地围住了,乡亲们激动地喊着:“老所长,你回来了。老所长,你还记得我们吗?”柔加才让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从哈密市给乡亲带来了大枣、干果、野蘑菇等土特产,走到伊斯马义力大叔家,老人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老所长,这些年我们都想你。你如果不回来恐怕就再也看不到我这把老骨头喽。”
  柔加才让激动地拍了拍老人的手掌说:“我这一程是感谢之旅,这些年我无时不刻地在想念着你们呐。”
  到了艾力夏•克然木家,老人颤颤巍巍地要下炕,老所长一把拉住老人的手,老人将他的手摸了又摸,像是在寻找岁月刻在所长手上的印记,眼角挤出了一线琥珀一样的浊泪激动地说:“还是以前那双大手,你没有变。”看到老人已经双目失明,柔加才让用手轻轻地拭着老人眼角的泪水,关切地问:“老叔呀,你的眼睛?”“去年哈密做手术失败了。”老所长拍了拍老人的手责怪地说:“看看,来了也不找我,到家里喝口茶总可以吧?找到我说不定还能医好你的眼睛呢。”问及其他一些老人,有的已经仙逝,老所长有点怅然所失,那是他对这片绿洲爱得深沉,爱到一山一水、亲到一草一木,甚至戈壁滩上的一颗石子,沙漠里的一粒沙子,在他心里也是金子。
  老所长走到他曾经干过活儿的地里,两鬂斑白的他蹲下身子,撮起一把泥土紧紧地攥在手里,泥土油脂一样从指缝里流出,他贴近鼻子闭上眼睛闻了又闻,那是一种清香的味道,勾起了老所长无限的回忆和愁丝,他自言自语地说:“很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这里有我们下马崖人的血汗,这里还有丰收时的喜悦。”他走进派出所的营区,摘了一颗黄澄澄的杏子,掰开放在嘴里嚼了又嚼,“很久没有吃下马崖的杏子了,比哪儿的都甜,树也长高了,只是……只是我带的兵。”说着他不由地泪水流了下来,用手拍了拍碗口粗的白杨树,“都走了,我们那茬子兵都走了,你看,这树长得多好啊!我……我真想见到他们。”
  到了如加尼汗大娘的果园时,老百姓都涌来了,“老所长,这是我家的哈密瓜,很甜的,派出所的官兵每年都帮我来收瓜。”“老所长,尝尝我们的红枣吧,很甜的,派出所的官兵已帮助我们走出下马崖,都销售到广州了!”“老所长,中午到我家来吃果园鸡,咱这儿的土特产,120块一只呢。”“老所长,回去后一定要让邓伟、李勇、艾合买提他们再回来,我想他们想得头发胡子都白了,如果再不来恐怕再也见不到我这把老骨了哟,只要现在还在的老所长让他们都来,就说下马崖的乡亲想他们,盼着他们早日回来,看我们日子过得像咱们地里的哈密瓜一样甜,警民关系搞得风风火火,像咱们下马崖的胡杨树一样根深叶茂。”“老所长,我的孙子去年当了兵,咱边防兵,是咱边防兵呐!”……
  老所长泪眼汪汪,用宽大的身体一一拥抱着淳朴的乡亲,有留着花白辫子的大娘,有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叔,有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跛腿来的,有双腿残疾让儿子牵着毛驴车送来的,还有双目失明抓着木棍,让孙儿扶着来的,他久久不愿松开,看着源源不断的乡亲像洪流一样涌来,最后,如加才让所长泪流满面地向下马崖的乡亲深深地鞠了一躬,人们才放慢了脚步……

  十七

  巴哈德尔对我说,下马崖边防派出所靠近中蒙边境,官兵戍守着126公里的边境线,担负着4780平方公里的边境管理和治安管理任务。由于辖区内地势平坦、人烟稀少,维稳戍边任务十分繁重。
  边境巡逻踏查是下马崖派出所官兵一项重要任务,因为只有对边境地区进行踏查,才能确保边境地区的安全。我在下马崖期间,有幸和官兵们进行了一次边境巡逻,过了一把野外执勤瘾。我们顶着火热的阳光,黑色的戈壁滩上热浪滚滚,远处是摇曳的风景,一只浑身布满伪装花纹的四脚龙扭头看着这支巡逻队伍,它正惊恐于穿着迷彩服的官兵,怎么和自己皮肤上的花纹这么相似,身体渐渐被这支游动的影子覆盖,撒开四脚钻进了骆驼刺。马蹄过后留下一圈圈蹄印。四脚龙悄悄地走到了蹄印圈里,还招来了一个伙伴,它们四脚趴在地上,歪着脑袋望着巡逻队伍,变得影影绰绰、消弥无形。
  王英平拧开水壶盖儿,仰起脖子酣畅淋漓地海饮一通,右手遮脸眯眼望着远方;巴哈德尔咽了口唾液,衣服早已湿透贴在了背上,衣服上的盐渍变得腾云驾雾,像画满曲线的国界图;身上的背囊勒得他向后仰,他有意识地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抻了抻背包绳。此时,天上没有白云,哪怕挡一挡太阳,我们也可以加快巡逻速度。
  我随派出所巡逻时,走着走着,在一个岔道路口上发现了一行蹄印。大家的精神不由地为之一振,立即下马观察这些痕迹。巴哈德尔很快判断说:“从这些蹄印的密度看,人数并不很多,像转场牧民的迁移,不像大队人马的活动,很可能是一些零散的骑者留下的。”
  王英平所长说:“不管怎样,总算发现了一点线索,而且从这些蹄印看,这些骑者路过此地的时间并不很久,我看咱们就沿着这些蹄印跟踪吧,也许能够从这些蹄印中有所收获的。你们看,这些蹄印比其它的要深些,肯定背着重负。”
  遵照王英平所长的意见,大家纷纷策马,紧紧地追随着马蹄的印迹前进。没过多久,在一处小河旁边,只见这些蹄印变成了散乱的一片,接着又发现了一堆篝火的灰烬,一看就知道这些骑者曾在这里停留过。大家翻身下马,仔细观察着这些蹄印、篝火的灰烬,灰烬尚有余热,说明这些骑者离开此地的时间并不很久,大家正在议论着此事,巴哈德尔忽然惊叫起来,他发现不远的灌木丛里挂着几缕骆驼的长毛,旁边还躺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他急忙跑过去观察着,随即喊道:“快来看啊!这匹马有可能是牧民马群里的马!”大家跑过去观察着,我莫名其妙地问道:“巴哈德尔,你怎么知道是牧民马群的马呢?”
  巴哈德尔回答说:“这马屁股上有烙印啊,我不是说过我曾经见过转场牧民的马,这些烙印我太熟悉了。这说明这些骑者很可能是转场的牧民,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因为他们我大半都认识的,我们肯定会找到马的主人。”
  官兵们走到马身前,那匹马站起来不停地尥蹶子,不让我们靠近它,它的腿上有伤。巴哈德尔自信地断言:“很可能是被狼咬伤的,逃到这里来饮水,找不到了队伍。”大家听了都兴奋起来,一个个抱了新的希望,抓住马缰绳后,牵着去追随马蹄的印迹前进。
  巴哈德尔策马扬鞭,那匹战马撒开四蹄发疯似的向北边的山坡奔去,在北坡上,突然前蹄离地,一个急转弯,又发疯似的向南奔驰而来,他紧伏马背,冲上丘陵顶,突然一收马缰,那匹马像一颗钉子一样稳稳地停住四蹄。我们也骑着战马向山丘追来,刚好与巴哈德尔的战马平齐,他双手拉住马缰绳,马啾啾地叫着打着响鼻,在原地打转。不到一分钟,他上身前倾,两腿一夹马肚子,拨转马头,那匹马突然向前冲去。
  终于在我们的巡逻队走到另一个丘陵顶上时,巴哈德尔擎起望远镜大喊道:“快看,转场的牧民,有大匹的骆驼,上面背着搭毡房的物品,还有牛羊群,流水般穿过公路,撒的全是地黄丸。”
  “什么什么,地黄丸?”我惊讶地问道。
  “我们这里的羊群喝的是东天山的雪水,吃的是山上的中草药,尿的是太太口服液,拉的是六味地黄丸。”巴哈德尔幽默地对我笑着说。
  他快马鞭去追转场的牧民,我站在高处,果然看到那个羊群,牧民一起一伏地骑在驼峰中间,骆驼悠闲地走着,传出叮当的驼铃声,后面还跟着几条蹑手蹑脚的土狗,不时地后顾看看周围。巴哈德尔和牧民寒暄后,命令将受伤的马牵了过来,将缰绳送到了牧民手中,牧民紧紧地握着手,表达着感激之情。

  十八

  巡逻途中难得有这样的有趣故事,不时传来朗朗笑声,感觉非常愉快;夕阳铺满了金色的边境线上,官兵巡逻的影子被扯得越来越长,王旭拿起了挂在马背上的吉它,弹起欢快的曲子,让巡逻变得愈加浪漫,迎面扑来的是金灿灿的胡杨树,官兵脸上个个洋溢着彩烂的笑容。
  巡逻队伍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早已人困马乏。王英平所长将防风镜箍到额头,黧黑的脸膛刀刻木雕一样,眼圈周围留下了防风镜的印迹,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他和官兵分不清了你我,浑身上下多了几份野战兵的习气,个个眼里闪着光,表现出刚毅、勇猛,腮帮上长满黑色的胡子,凸显出野性而又有十足男人味的阳刚和沧桑之美。这里是一片沙地,偶尔还有洪水冲涮过后留下的泥地,被太阳晒得打了卷儿。
  王英平黑色的战靴踩在皴裂的大地上,手指着一个易守难攻、便于隐蔽的沙地命令道:“目标,东面那片最高的沙地,今晚我们在那里‘安营扎寨’。”巴哈德尔持枪搜索了周遭,用脚踢了踢灌木丛,防止野兽出没。
  战士们开始撑起一顶帐篷,抓着绳索你拉我抻,扎好铁橛,其他人在沙地上找了些散落的木柴,一堆熊熊的篝火开始在沙地上哔哔啪啪地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光舔着官兵的身体,个个或坐或立,或卧或躺,或相互依靠坐着;巴哈德尔弹起了红色的吉它,战士王毅躺在背囊上吹起了口琴;王英平所长从沙枣树上折了几根棘刺,帮助战士挑脚上磨的血泡,撕开急救包将脚包好;也有从挎包中拿出馕掰开大嚼大咽的;还有远处一个哨兵高大的剪影,在星辰下持枪警惕着周围……

  十九

  第二天,我们在胡杨林中找到了目前唯一生活在这里的下马崖人,他既是森林的守护者,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护边员,注视着长着一片芦苇的地方,因为到了那儿距离蒙古国边界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王英平所长对我说:“这里处理边境涉外事件最多的就是牲畜越界,也有牧民迷失方向误入蒙古国的。蒙古国的马群也常来,一般都是按照会晤协商如数送还。有时巡逻官兵看到后吆喝两嗓子或者骑马驱逐出国界。最让人兴奋的是牧民家的骆驼群经常会引来野骆驼,它们悄悄地混杂在骆驼群中,被主人发现后,它们会依依不舍地脱离群体,但跑几步会扭头伸着长长的脖子看你。也有钻入寻常百姓家不想回去的,它们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恋人’。牧民无奈只好报告给派出所,曾有一只野骆驼死心塌地不走只好被我们送进了动物园,毕竟它是国家保护动物。一条国界线可以挡住人畜,却从没有挡住蒙古野驴、哦喉羚。今天它有可能在中国境内吃草,明天就有可能去蒙古国喝水,一条神秘的国界线上它们可以独来独往,出入自由,没有国界之分,那是它们的领地。我们巡逻途中曾经救过一只落单的小羚羊,它是母羊产崽后落单的,如果跟不上羊群就会饿死或者成为天敌草原狼的猎物。我们的战士救回来之后,每天给它从牧民家买羊奶喂,长大后我们将它又放回了大自然,让它找到了羊群,那真是一件快乐的事。
  听完这些荡气回肠故事,我觉得非常神奇,原来我们的巡逻战士除了维护边境稳定,还包藏着一颗赤诚的爱心。
  巡逻归来,我远远地听到了唢呐声、手鼓声,从戈壁滩上慢慢地传来,渐渐地这音乐声风啸雷鸣般越来越近了,这鼓声激荡着蜂拥而至的下马崖的各族兄弟姐妹。人们穿着节日的民族服装来迎接我们,老人携着孩童,姑娘手中捧着葡萄,大娘端着的盘子中盛满了一摞菜合子,年轻人怀里揣着哈密瓜。那一个个墨点一样出现的人群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人们迈开了脚步。身后掀起了一片尘烟。王英平勒住马缰,夹紧马肚,我们巡逻的队伍开始向人群奔去。
  等走到人群面前时,我们迅速滑下马,姑娘早已为我们端上了一碗清香的砖茶。老百姓握着我们的手,将我们围在了当中,就像欢迎远方的亲人。这是一种独特的欢迎方式,我们像凯旋而归的骑士,打了一场胜仗般喜悦,受到了群众热烈的欢迎。人们情不自禁地双脚在大地上蹦跳起来,一颗颗心被唢纳声吹得心花怒放,人头攒动,脚尖连着脚尖,衣服拂动。我和派出所的民警也随着音乐一起跳了起来,虽然略显笨拙,但我们的心交织在了一起,手舞足蹈,热情奔放,整个警民沐浴在夏日的余辉中,歌声越传越远,飞向了恬静的雪山、戈壁、草地……

  二十

  下马崖距离伊吾县城有48公里,这里虽被称为袖珍绿洲,但派出所的官兵说,这里冬天像冰窖,夏天像火炉。
  坚守就是奉献,谁不恋花前月下,谁不想家人团聚,但是为了边疆的巩固、人民的幸福,下马崖边防派出所官兵甘守清贫,耐得寂寞,以苦为伴,用青春演绎壮丽,用生命诠释奉献。
  王英平所长的工作非常繁忙,我每天见到他只是一闪而过的背影。晚上刚熄灯,他就忙着和几名民警穿上了防弹衣,背上了枪,带好警用装备。我在楼道碰到他:“有事吗?”
  王英平整理着自己的防弹衣,“有情况,边防连队打来电话,说有一辆陌生的车驶进了边境地区,我们得去看看,防止有人接货或者偷渡出境。”
  我换好衣服,立即和民警一起驱车前往边境地区,等我们驱车找到那辆陌生的小汽车时,那辆车看到我们警车闪烁着回旋灯后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有点紧张,轻轻地推开车门,用手挡着脸下了车:是三个陌生男子。
  “你们深夜来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边境地区?”王英平身材魁梧,在警车大灯的照射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威武。
  穿着白衫的老板模样的人说:“我们刚来工地干活儿,晚上天热,想出来凉快凉快,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
  王英平打量了一下男子和他的朋友,“让我看看你们的身份证。”
  几个男子在身上乱摸一通,将身份证递到王英平面前,他一一对三个人的身份进行了对照,“你们是刚来的?”
  “嗯,对,我们今天刚到。”三人点头说。
  “记住,到了边境地区一定要先到边防派出所登记身份。这里靠近蒙古国的边境,以前也有误入边境,迷失方向发生了越界事件。”王英平严肃地说。
  三个人点头说:“好的,警官,我们一定遵守边防法规,我们现在就回去。”
  虽然这次出警让我感觉有点小题大作,但王英平对我说:“边境无小事,事事通中央。像这样的出警是经常有的,但为了边境地区的安全,我们经常夜间出警,有时还要潜伏。”看着战士们荷枪实弹,虽然有些疲惫,但个个眼睛里闪着光,警惕性都很高。

  二十一

  王英平回来时,爱人一直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平安回来,才放心地走进了接待室。王英平说:“爱人从哈密来了好几天了,我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根本没有时间陪她。女儿也怪我,说我没有给她过生日。我真是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陪她们母女。”
  我听后很感动,因为像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是很少发牢骚的,每天他要面对一群官兵,站在队列前如果自己倒下了或者打退堂鼓,会影响官兵的士气,是很难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所以他必须做好,始终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王英平对我说,派出所外勤警官克依木谈了一个女朋友,一年多里两人难得相见几次,平日里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说说话。女孩儿疑心克依木不爱她,带着怨气赴派出所准备“兴师问罪”闹分手。在去派出所路上,当出租车司机和乡里的乘客得知她是派出所干部的女友时,对她格外尊重和照顾,硬是四个人挤在后排座,把前排的位子让给了她,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克依木做好事的故事。
  下马崖所领导听到克依木的女朋友来部队的消息异常兴奋,按照部队规定要尽量说服非亲属来队,但所领导破天荒地破了一次规矩,专门派了上级新配的一辆车去车站接他的女朋友。
  姑娘来到所里,官兵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几个油腔滑调的家伙说克依木的女朋友像石榴花一样美丽,对克依木更是如何如何朴实、工作如何如何踏实,天华乱坠地一阵云云。姑娘心里明白,来时在车里他已经听到了关于克依木帮助乡亲的故事。
  所领导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安排炊事班员做姑娘最爱吃的菜,总怕怠慢了客人,天天“考核”炊事员的厨艺,官兵们不是你去买菜,就是他去买水果,有的还主动提出替克依木值班,所领导也为此专门为他放假一天。其实,下马崖周围并没有如画的风景,克依木带着女朋友去了“警民连心坝”,看了水中成双成对凫水的黄鸭,参观了坎儿井,登上了烽火台,去了清代军城古堡等下马崖独有的名胜古迹,讲了些守边故事,姑娘很受感动。
  转眼一周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所里的领导听说克依木的女朋友要走,专门为她在附近的一家度假村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民族风情欢送晚会。牧民们纷纷牵着自家的羊从十里八乡赶来为姑娘送行。附近的如扎尼汗大娘,还端来了自家的比萨饼(用皮芽子和面做的葱花饼子)、野生苦菜,乡亲们用最高礼遇欢送远方的客人,让姑娘很受感动。在派出所的七天里,姑娘的所见所闻所感终于笃定了她与克依木的爱情。

  二十二

  王英平闷时常常一个人坐在派出所后面的一个山包上抽烟,他给我递烟时,我推开手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不会抽。”
  他将烟在手心点了点,啪地打开火机,点起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不抽烟真好,我其实也不爱抽,闲时解解闷。”没等我开口,他有点自我解嘲似的对我说道。
  交谈中,他没有给我谈自己的工作,只谈自己的妻子太辛苦了,如何如何的爱他。我看到他爬满皱纹的脸上都在跳跃,看到了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慰藉,说到动情处竟然又一次眼睛湿润了。
  他对我说:“我爱人对我很好,没有她的支持,我也许不会在这地方支撑到今天。作为一名边防军人,我可以说把对祖国的忠诚全奉献在了部队,而对妻子,她把我应该尽的孝全部毫怨言地承担了。”
  王所长继续动情地讲道:“我们所里的干部比我苦得多得多,有一年,所里一名干部的父亲得了癌症,甚至这是他最后的日子,也怕拖累他这个守边防的‘不肖之子’,所以他一直瞒着这个守边防的儿子说,自己得的只是贫血,多增加点营养就好了,结果再好的善意谎言,也骗不了他善良的儿媳妇。经医院检查,老人得了血癌,已到了晚期。为圆梦老人见儿子最后一面,远在老家的爱人,破例为干部父亲买了张回新疆看儿子的飞机票。在电话里,妻子对干部说:‘爸快不行了,我不想让你的良心谴责一辈子,所以给咱爸买了一张飞机票来看你。’”说到动情处,我看到王英平泪眼婆娑,也不由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水问道:“那后来呢?”
  王英平吸一口烟,望了望远方说:“后来,我见到过那位老父亲,头发已经全白了,不过三天就猝然离开了人世。”
  听到这些我愣怔了半晌没有敢再问下去,怕触及他的痛处。
  “你知道村里的人说他什么吗?他们骂他是不肖之子,那时那名干部就像万箭穿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军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只能把泪擦干,双手把忧伤抚摸。”
  听完王英平所长的讲述,我忽然又对官兵和家人肃然起敬,派出所的官兵每天做的都是小事,但他们精益求精、细之如微,如滴水一样,折射着五彩的光芒,日积月累滴穿了坚如磐石般的隔阂和纠结,用一颗温暖的心融化着所有的人,他们握紧双手是兄弟,干起工作不分你我,正是有着舍小顾大家的精神,始终把百姓的冷暖实实在在地装在心坎儿,下马崖乡的老百姓才将边防官兵当作子侄亲人一样相待,把他们做的每一件好事,用各种方式留作纪念,永远铭记在了心里。

  二十三

  走进下马崖乡,在路上要是遇到群众,大家看你都是和善的目光,乡民都会主动和你打招呼。在这里,不管你看到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他们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这都是多种文化碰撞交融的结果。当然,下马崖红红火火的文化建设成果都要归功于边防派出所的帮助。
  下马崖乡是民风纯朴的边境乡,民间文化丰富多彩,这里的维吾尔族多半以从事农业为主,也有少数从事畜牧业,在农忙之余,群众经常聚在一起拉起哈密艾捷克(一种乐器)歌唱红歌,下马崖乡的少数民族群众,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掀起了红歌热潮,歌颂党的好政策及对家乡的热爱。
  我和鲁峰导演以及随行的记者专门前往边防派出所援建的下马崖乡文化中心,回味了一回十二木卡姆盛宴。虽然我们到达时已至深夜,但丝毫没有影响演奏者的热情,亚里古孜•吐依木大娘为我们演唱了京剧《我是中国人》,还有和巴哈德尔和演员们一起合唱的《边防派出所亚克西》,观众听后很受感动,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这个表演队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由群众自发组织的,主要在村里演唱传统歌曲和红歌,后来在边防派出所的大力支持下,演员队伍不断扩大,同时也创作了歌唱社会主义大家庭、改革开放群众致富和边防派出所真心为民爱民助民等方面的歌曲。据巴哈德尔说,下马崖乡十二木卡木姆去年在湖北武当山举办的第六届全国原声态民歌大赛上获得了二等奖,一下轰动了全疆。

  二十四

  在维吾尔族的谚语中讲道:水是农民的血,地是农民的命。下马崖地处戈壁滩,这里生长的植物主要是苦豆子、骆驼刺、沙冬青、红柳、梭梭、苏枸杞一类的耐旱植物。山上雪水从坎儿井地底下流过,它是一条条人工的地下河流,默默地躲开戈壁滩太阳的烧烤悄悄地将雪水送到新鲜的田野,浇出绿色、花朵和果实。
  身处戈壁大漠之中的下马崖人千百年来依靠绿色引水工程——坎儿井作为生命之源,据说,早在200多年前,聪明的下马崖人就利用木棍和光线原理修建了100多条坎儿井,并依靠当地百姓一百多年来不间断的口头传授和传承,活动逐渐演变产生了今天融节水、增水、环保及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为一体的地方性民间传统活动——“清泉节”。
  令人感动的是坎儿井泉水流进的村庄,家家户户院子里面种满了鸡冠花、太阳花、夜来香、金菊,套种了土豆、生菜、西红柿,后院是成片的果树林,葡萄藤已缠绕在了木架子上,树荫下挂着的碧玉一样的串串果实,站在院里让我不禁想起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清澈的泉水血脉一样流入村落,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穿过几条水渠,水是自由地流的,甚至堂而皇之地穿过小路,在绿洲上它畅通无阻,有的隐在白杨林里,一路欢歌浸入农田,顺便又滋润了沿途的树木。水是清冽的,就是洗菜濯足也不会污染,依然可以饮用。在散落的土坯民居中,我找到了退役在家的老所长阿里木,他正拿着锄头在地里锄草,刚刚种了些蔬菜,看到我和巴哈德尔来了,他很激动地和我握了握手。
  我问老所长:“怎么不呆在城里?”老所长笑了笑摆摆手说:“这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这里多好,没有一点污染。”寒暄几句后,老所长笑着对我说:“晚上到我家来,我请你吃杏子。”我莫名其妙地笑着问:“怎么吃杏子还要晚上来?”阿里木所长和巴哈德尔相视一笑,然后他对我说:“我们种的杏子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有的里面长虫子,晚上吃杏子看不到虫子。”
  我听后拊掌说道:“那好,我们增加点蛋白质更好,那可是荤素搭配,世间最神奇的水果。”说完,我们一起在果园里笑作一团。

  二十五

  早晨将近十点钟,我来到沙丘绿洲上,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这块遍布清泉的沙丘,溪流泛着金光。边防派出所的官兵自发地组织下马崖的男人们在事先定好的各个泉水口开始了清挖泉眼、整修坎儿井的工作。王英平所长摇着辘轳的转轴,巴哈德尔抓着绳索,慢慢地缒到井底,一会儿吊出来装满淤泥的筐子,被官兵们提着倒在一边。官兵绾起裤腿儿,浑身溅满发臭的污泥,个个是大花脸,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泥鳅一样可爱,又像泥塑火燎的兵马俑。维吾尔族谚语说:泉水使唤禾苗茁壮成长,劳动使好汉精神焕发。那是一个感人的劳动场景,也没有什么人喊口号,组织程序,下马崖的老百姓挥着坎土曼,有的牵着毛驴车,挖泥清淤,就连小孩子也站在水渠里双手挖黑色的淤泥,脸抹得像小乌贼一样,见了我格格地笑。
  我更惊讶这里的男人不忘给自己的女人送上一杯茶,巴哈德尔笑着对我说:“这里没有男尊女卑,派出所专门为乡文化中心建了一间图书室,每天借书的人络绎不绝,人们的思想在转变,就连春节也是下马崖乡的大节,人们不忘相互走动,每年都向派出所的官兵拜年。”
  下马崖疏通清理泉眼的习俗已经延续了上百年。但是很多细小的泉眼还是已经断了水流,目前最大的两条坎儿井明渠“夏舍尔卡尔斯”和“乌孙卡尔斯”在几年前也曾断流好几年。后来在边防派出所的大力支持下,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用了一周的时间对两条断流的坎儿井进行深挖、疏通,终于又让这里重现了他们乞求已久的泉水。如今这两条坎儿井仍然灌溉着下马崖乡方圆三百多亩的土地。泉水源头水位已经远远低于当年断流之前的水位线了,多余的水会流向警民连心坝,这是八十年代末边防派出所官兵和乡民一起筑起的水库,走在大坝上,会让人不由地想起,下马崖警民担着盛满沙石的竹筐,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滚动的石子上,一步三摇颤抖着双腿却没有挡住人们爬坡的脚步;官兵们顶着炎炎烈日扛起油毡,顺着大堤肩顶手推铺下防渗毡,建起这座下马崖人自己的水库,如今这里碧波荡漾、水光滟潋,不时有野鸭飞过水面。水库像戈壁滩上一颗明亮的宝石,给下马崖人带来了的福祉。这水库是无数条清泉汇聚的,人们对生活的渴望和追求也像这水库一样永远不会干涸。

  二十六

  当我进入坎儿井展室,这里通过铜铸的雕塑展现了下马崖乡警民挖井清淤的劳动场景,可以让人们想到挖井时的艰辛。走进坎井里,流水潺潺地通过地下,在洞中,我们居然还看到有无数的燕子因为我们的惊扰飞出了洞外,这里也成了它们的衔泥筑巢、养育儿女的家园。从坎儿井展室右侧上去,便看到了清代的古城墙,这时候天气开始变化,阳光在古城墙上明暗变化,阳光辗转地照在城头。我们穿梭在荒凉的古城里,巴哈德尔对我说,以前有人在这里拣到过康雍乾时期的铜钱。看来,这里也是商贾云集、货屯如山的丝路古道。抚摸着斑驳的墙体,我似乎可以触摸着历史,原来她是那么的与我们相近,你可想到站在女墙射击孔后甲胄一身的将军和手持长矛鹄立城墙上的兵卒,如今,这里成了下马崖人屯兵戍边的文化古迹。
  在远处欢快的鼓点中,我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带着打着卷儿的吐字发音,巴哈德尔对我说,那是村民自编而成的《边防派出所亚克西》,由民间十二木卡姆艺人传唱。现在,下马崖乡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唱上几句:“亚克西(维吾尔语好的意思),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呀?边防派出所亚克西。那里有难那有他邮递员,调解员呀,家人一样亚克西。亚克西,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呀?爱民固边亚克西;爱民井、连心坝、共建渠呀!甘甜的水来亚克西。亚克西,亚克西,什么亚克西呀?民族团结亚克西!嗨,民族团结亚克西。心连心,肩并肩,手携手呀!共建美丽家园亚克西,美丽家园亚克西。”巴哈德尔打着手鼓和乡民一起跳了起来,其他半推半就的官兵也被乡民拉了起来,开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象征着下马崖人风风火火的日子永不落幕……
    缘于东天山雪水的滋养,造就了一个美丽富饶的塞外明珠——下马崖,无私而又甘甜的坎儿井水给了下马崖这片戈壁滩勃勃生机,也给了下马崖人清泉一般纯净的心灵和淳朴的民风,人们守卫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珍惜着大自然给予下马崖人的恩泽,警民情深似海、和谐共处,换来了各族人民幸福甜蜜的生活。(怡鹏)

http://www.legaldaily.com.cn/police_and_frontier-defence/content/2014-04/21/content_5465773.htm?node=23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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